怪物


 先前看電影《花束般的戀愛》的劇本書,覺得編劇坂元裕二先生厲害的地方,在於透過尋常對白的推移,在不知不覺間描寫劇中的戀人從相識到離異的旅程,非常令人佩服。

 此次在坎城影展和是枝裕和導演合作,獲得最佳劇本的《怪物》,藉由一樁校園霸凌事件,以三段式的敘事描繪青少年的逃離。這回是枝導演捕捉了成長的困頓與性的啟蒙,還有父權及社會體制的種種禁錮。

 編劇坂元先生深諳言語的力量,懂得透過不同角色說出相同的對白,展現人物對事件認知的落差與真實性,也用對白建構營造前兩段懸疑的故事性,因而「豬腦」、「轉世」、「女孩酒吧」等詞彙,都成了劇本中揮之不去的印記。

 對白也用來形塑角色,飾演校長的田中裕子在樓梯間對瑛太說「你要為了學校」那幕,配合田中裕子的演技叫人毛骨悚然;對比兩次學校女教師對瑛太飾演的班導說出不實謠言時,也彰顯瑛太角色的矛盾處,對著不利自身的謠言不耐,卻情願相信對有自身利害關係的田中裕子的指控。

 《怪物》之所以出色,細數歷來相同類型的作品《謊言的烙印》、《親密》都力有未逮的地方,在於《怪物》不僅僅只是還原事件,還神采地用魔幻寫實的一場颱風,收拾了所有角色劇情線:諸如那個在風雨中不在家照顧小孩卻在外的失能父親、形隻影單下場落魄的校長、無助的母親、欲極力挽回的倒霉教師等。

 關乎成長苦痛的作品裡,無獨有偶都有一塊供給心靈逃離的處所,他可以是《藍色大門》裡張士豪的面具、《神隱少女》裡的湯屋,來到《怪物》,便是那輛廢棄電車。

 一開始,被霸凌的少年星川帶著疑似霸凌他的湊來到他充滿綠意、生機盎然的秘密基地,可當那場現實與人生的風暴來襲,卻是湊拉著星川逃回破敗不堪的電車,回到既無成人關係裡紛亂的風雨,也無禁錮軌道(將來)的圍欄世界,我們得以看到一段動人情誼的展現;電車裡,少年們無須慧黠地寫藏頭文、在廁所裡假裝遊戲保護另一人,或者在夢裡重複父親離世的創傷,只須盡情地放聲嘶吼成為自己。

 正如片中那段怪物的啼叫,正因為言語看不到形體,卻能聽見並且感受,每一個人,何嘗不都可能輕易成為他人心中的怪物?

 碧戈凱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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